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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回:秋日訴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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記得幼時,冒頓單於和太子稽粥都事務繁忙,沒時間陪玉珂。旁人陪玉珂玩樂,總是放不開,處處忍讓。最後玉珂玩的不盡興,旁人也玩的不舒服。幾次後,玉珂也不再找那些人玩了。

只有軍臣。

既能陪著玉珂瘋鬧,又不會因為玉珂的身份而有所顧忌。

兩人幼時常常賽馬。

輸的人要把闕氏屋裏的一本書背下來。

等到兩人長大了,太子軍臣沒有時間陪玉珂玩鬧了,玉珂卻早已經把闕氏的書背了一大半。什麽《國策》、《孟子》、《老子》、《莊子》,全都背熟了。

軍臣卻也沒逃掉。

稽粥雖是匈奴人,按理該恨毒了漢人,可他卻說“漢人能夠掌控天下,必有其可取之處”。所以稽粥督促著軍臣看了不少漢人的書。

年幼的賽馬背書已經不覆存在,但兩人偶爾還會找時間一起賽馬。

軍臣不許人跟著,兩人一人一馬跑了一陣,累了就慢吞吞在馬場走著。

“這次要背書的可不是我了。”玉珂用馬鞭摸索著馬鬃,有些得意。

軍臣笑著說,“過去為了贏你,我可沒少花心思。”

“你使詐嗎?”

軍臣想了半晌,狡黠一笑,慢慢點頭。

玉珂聞言,氣怒地用馬鞭抽了他一下,下手不重,軍臣卻也不躲。

軍臣說,“父汗說漢朝的皇帝不簡單,我想你看些漢人的書,對你是好的。”

玉珂知道他的本意,歡喜地點點頭,卻嘟嘴說道,“漢朝的皇帝只知道懷柔對付外敵,平日沈迷玩樂,我聽稽粥……嗯,單於說,皇帝的阿媽厲害。她幫著皇帝想了好些對付咱們的法子。可當真?”

“可她老了,總會死的。”玉珂見軍臣不說話,安慰道。

軍臣搖頭,“漢朝的皇帝也不簡單。你見過老虎的,懶洋洋瞇著眼打盹兒,你捏它的耳朵、扯它的尾巴,它都只是擡擡爪子把你扒開,表現的並不在意。可若是你盯上了它的羊,想搶走它的肉。”

軍臣頓了頓,看著玉珂說,“你見過禿鷲吃剩下的骸骨嗎?”

玉珂聽了渾身一顫,點點頭,“明白了。漢朝懷柔,並非是他們打不過我們,他們是打盹兒的老虎,不想與我們計較。”

軍臣點頭,“總有一日,老虎和狼是要為了羊打起來的。”

“一匹狼咬不過老虎,可我們有幾百匹、幾千匹!”玉珂自豪地說。

軍臣微微一笑,“難道漢朝只有一頭老虎嗎?”

玉珂沈默了。

許久,玉珂想起項逍的話,說道,“為何就一定要搶同一只羊呢?草原富饒、大漠寬廣,漢朝有長安的美麗,我們也有祁連山的美麗!我一個朋友說,漢人有漢人的美麗,匈奴有匈奴的美麗,沒有人會拿鳳凰花和百合花比較誰更好看。如今我覺得他說的有些道理。”

軍臣伸手彈了一下玉珂的頭,“人心總是不知足的。”

“人心不足?那你在說我不是人還是我的朋友不是人?”

軍臣道,“男人和女人想的不同。”

“他就是男子。”

軍臣有些驚訝,卻笑了笑,“這樣的男子只是大漠裏的羚羊,自然不懂狼在想什麽。”

玉珂聳聳肩,不以為然。

兩人回到了馬廄,一邊拴馬一邊說話。

軍臣卻一臉打趣的神色說,“那男子該不會是父汗口中的野狼罷?”

玉珂聽懂軍臣的話,卻佯裝不明白,扭頭不說話。

軍臣綁好韁繩,探身子湊過來,說道,“前一刻我和烏孫王子賽馬,他說你貌美如仙,若能娶你,真是男子的福氣。後一刻司徒炎找了父汗有些私事商談,雖未明說,但我覺得他好似也想娶你。”

玉珂全不在意,說道,“司徒炎為人不錯,是個好人。但他肯定不想娶我。那烏孫王子又是誰?”

軍臣自然不知道為何玉珂會一口咬定司徒炎不想娶自己,可玉珂知道,司徒炎撞見自己和賀蘭豐意從暗道出來,傻子也知道他們兩人關系不一般了,誰還會做這種蠢事?

“息孟。我不知道他為人如何,不過知道他有個號稱西域第一美人的妹妹。”

“第一美人?我起先怎麽沒有聽過?”玉珂來了興致,也不管哪個王子了。

“好似叫什麽鏡湖公主。”軍臣道。

玉珂瞇著眼,看軍臣反應有些異樣,壞笑說,“要不要我去找單於說?將鏡湖公主找來做匈奴的太子妃?我瞧著你倒是很歡喜!”

“此事往後再說罷。你還是先想想你是想嫁到烏孫去還是樓蘭。”軍臣反將一軍。

玉珂哼道,“不嫁。”

“明白了。還是我們匈奴的漢子好!是不是?有人在樹林裏生死相依三日,又在樓蘭的酒窖裏不知幹了什麽,唉!漢人常說‘女大不中留’,如今想來……有道理,有道理。”

玉珂聞言,又羞又氣,一鞭子打在軍臣背上,罵道,“我看是你盼著和鏡湖公主做些什麽,才賴到我頭上來!”

“我說是你了嗎?”軍臣一臉無辜地攤手。

玉珂不打自招,有氣也吞在肚子裏,想著怎麽回答,身後有人說,“我看你和那些王子沈迷酒色,都快忘了自己是誰了!這樣的玩笑也能和淳於說?”

兩人一起回頭,看見稽粥一個人站在馬廄裏。兩人都一起行禮,“參見父汗(單於)。”

稽粥道,“軍臣,還不快去看書。”

軍臣道,“是,這就去。”說罷趕快低著頭往外走。走之前還不忘朝玉珂做個鬼臉。

玉珂暗喜,稽粥才制得住軍臣。卻聽見稽粥說,“你也越來越不像個女子了。”

玉珂擡頭做個鬼臉說,“不是你告訴我要大膽地去喜歡嗎?現在又說我不像女子!倒是你說什麽便是什麽了。”

稽粥轉身走出馬廄。

玉珂追上去挽住他的手臂,靠著他一路走著。兩人十分親昵,因為老上單於年紀近三十五六,所以與玉珂看起來很像父女。

“這些日子在外面,吃苦了?”稽粥問。

玉珂搖頭,“我能吃什麽苦?”

稽粥知道她是不願說,點點頭說,“等回到匈奴,我就讓闕氏給你挑個日子。”

“挑日子做什麽?”

“這會兒又學女孩子家知道羞了?”

玉珂驚訝,“什麽?”

稽粥拍了拍玉珂的手背,“淳於,雖說意奴出身覆雜,按理說配不上你。可你若是喜歡,我與左賢王都是樂意的。”

“我,我不要,嫁給,嫁給他!”

稽粥看著玉珂,有些不明白,“你不嫁給賀蘭豐意?”

玉珂點頭。

“我看你挺喜歡他,為何不嫁?”

玉珂想了想,氣怒地說,“你自以為我喜歡他!我還沒有說你胡亂要他陪我去地窖呢!害得司徒炎和軍臣都以為我與他在地窖如何了,都是賴你!”

稽粥本以為自己看穿了她的心思,卻不想是自己好心辦了壞事,忙說,“你若不喜歡他,何以常常偷瞧人家?”

“那是因為……我和他之間有些事沒有說清楚!”

“什麽事說不清光明正大的說了就是,你何必偷偷摸摸?”

玉珂理虧,嘟噥,“我……我……你們男人怎麽會懂女子的心思?不和你說了!”說罷甩開稽粥就跑。跑了一段路又折回頭來,喊道,“總之我不嫁!”

稽粥看她瘋瘋癲癲,想著這丫頭八成是還沒瘋夠,皇室的女子終究是要為權謀犧牲的,她既然不想,倒也由她再玩樂些日子。算了,此事就過後再說罷。

玉珂低著頭一陣狂奔,跑到自己住處轉角處與人撞了個滿懷。

“對不住!”玉珂低著頭要走。

那人一攔。

玉珂讓。

他又攔。

玉珂怒,擡頭看是哪個不要命的,誰知是個不認識的男子,怒氣消了,尷尬的說,“勞駕,讓一讓。”

那男子一身華衣,想來是哪一國的王子。玉珂不想得罪人,只能先道歉。

可那男子卻盯著玉珂,不肯讓。玉珂正想著再開口,那男子突然一把抓住玉珂的手腕,將玉珂拉過去就要親。

“你!”玉珂嚇得匆匆閃躲。

那人力道很大,眼看著玉珂就要抵不住了,旁邊忽的閃出來一個人,一捏男子的手肘,男子手一麻,立即松開了玉珂。

玉珂往後一跌,卻被來人接住。

“什麽人?敢壞我的事!”

賀蘭豐意笑說,“不是什麽人,倪大野而已。”

“倪大野是誰?”那人被賀蘭豐意說蒙了。

“倪大野你都不認識?”

那人狐疑的點點頭。

“倪大野就是我。”

那人根本不知道“倪大野”就是“你大爺”,還傻乎乎的想著哪一國的王子還是權臣叫做“倪大野”。

“你慢慢想,倪大野要和倪大野的媳婦走了,告辭。”賀蘭豐意拉著玉珂就轉身走了。

玉珂被賀蘭豐意拉著快步走著,想通了他說的話,笑呵呵說,“倪大野?虧你想得出!那人指不定現在還在想誰是倪大野呢!”

玉珂越說越覺得好笑,笑的肚子酸,拖著賀蘭豐意站住不動了。

“烏孫國的息孟,丟男人的臉!”賀蘭豐意松開玉珂,罵道。

息孟?

玉珂問,“他是烏孫的王子?”

賀蘭豐意點頭,轉身靠著柱子坐在了廊子下,“強扭的瓜不甜,強迫來的有什麽意思。”

玉珂腹誹:也不知道是誰在暗道裏強迫我來著……賀蘭豐意好似看透了玉珂的心思,看了一眼玉珂,玉珂登時收起心思不敢再想,生怕他真的知道自己所想。

而賀蘭豐意也不知道從哪裏撿來一根狗尾草,咬在嘴裏一搖一晃。

玉珂看他一副市井模樣,提醒著說道,“這裏是樓蘭的皇宮。你得罪烏孫王子不說,這樣子被人瞧見,會連累單於和你阿爹的。”

“怎麽?我就是這樣。我跟著狼長大的,做了這麽多年奴隸,他指望我什麽樣?握著狼毫筆夜光杯?還是撫琴吹簫?”

玉珂見他得意的模樣越發不高興,上前去伸手扯掉狗尾草,扔在了地上。

賀蘭豐意又拿出一根咬在嘴裏。

玉珂又伸手扯,他咬的緊,扯了兩下狗尾草才被扯斷。

賀蘭豐意又拿出一根。

玉珂徹底沒了耐心,上前要奪,一伸手卻被賀蘭豐意一把拉住,一繞,被賀蘭豐意拉著坐在了腿上,抱的很緊。

“你!”

賀蘭豐意笑,“好媳婦兒,第一次你能拿走草,是因為我沒有準備。第二次你能拿走,是因為你是我媳婦兒,我讓著你,換了別人就沒有了。至於第三次嘛……”

“松開!”

“先聽我說。”賀蘭豐意吐掉狗尾草,說道,“我來找你是想說……說……”

玉珂一聽他吞吞吐吐,難得有他說不出口的話,來了興趣,忙說,“說什麽?有話就快說!”

“我想說……暗道裏,我,我和你……”

玉珂忙的說,“我不記得了!什麽暗道?松開我!”

賀蘭豐意一把將玉珂轉過去對著自己,“我說了,強迫來的沒意思。所以暗道裏的事,是我……是我做錯。你,你……”

玉珂聽了,稍稍安心,卻說道,“現在知道怕了?當時怎麽不知道想想!”頓了頓又說,“我不會告訴單於的,你放心。”

心想:其實單於早知道了!算你走運,單於沒有追究。

“怕?”賀蘭豐意反倒驚訝了,“誰說我怕了?做了就是做了,單於知道我也不怕。我是想告訴你,這件事不算,等將來你心甘情願的時候,才算!”

玉珂的心咯噔一下。

賀蘭豐意手指在玉珂耳邊動了動,玉珂只覺得耳邊冰涼,然後賀蘭豐意松開她,靠著柱子哼起歌來。

玉珂傻站了一會兒,一邊整理衣衫,一邊摸了摸耳朵,一個耳環!

是……那一日在暗道裏掉落的耳環?怎麽在他手裏?

玉珂也是一頭霧水,不明白賀蘭豐意為何反覆無常,說道,“你這人真是瘋了!一會兒一個樣子,是不是腦子裏被人下了蠱?”

“是啊,你怎麽知道?”賀蘭豐意說完,又接著說,“噢,對了,我忘了,就是你下的蠱。”賀蘭豐意指了指玉珂。

“我不和你說了。”玉珂扭頭走。

賀蘭豐意在後面喊,“不怕回去遇上息孟?”

“不怕!我拿倪大野嚇他。”

賀蘭豐意聞言,忍俊不禁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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